“未来，银联和支付宝们谁也不可能消灭谁。它们是共存的状态。而银联现在做的是通过云闪付变防守为进攻，争夺移动支付。”

记者 覃敏

***市场资深研究人士董峥在北京一家麦当劳购物后，对收银员要求用手机支付。收银员立刻拿出扫码枪，欲扫支付宝的二维码，但是董峥其实想用的是云闪付。

云闪付是中国银联最新推出的移动支付新品牌。2015年12月12日，在支付宝利用“双十二”推出五折促销优惠、大举扩张线下移动支付场景之际，银联联合20余家商业银行在北京发布了云闪付。

云闪付刚刚起步，收银员们还很不习惯用它。但银联立志改变过去多年来错失移动支付的局面，守卫支付清算主阵地。这一次，银联携手极具“粉丝”效应的手机厂商——苹果、三星而来。

2015年12月18日，银联召开发布会正式宣布了与苹果、三星的合作，预计最快将在2016年初推出***le Pay（苹果支付）、Samsung Pay（三星支付），届时将可覆盖中国境内绝大多数的POS终端。

财新记者独家获悉，除苹果、三星，云闪付还将与华为、小米、联想、中兴等手机厂商展开合作，各种手机品牌“Pay”将依托银联平台挤入移动支付大潮。

近年来，互联网巨头攻城略地，一大目标是拓展线下交易场景，构筑移动支付通道，藉此抢夺传统金融机构的“奶酪”。在过去这一阶段的竞争中，中国惟一的***联合组织及跨行交易清算机构中国银联，基本属于守势，无奈地坐视第三方支付越来越“脱媒”式发展，成长为另一支跨行交易清算的市场力量。

银联终于动起来了，开始转守为攻，选择开放策略，试图将银行、收单机构、手机厂商甚至运营商拉入自己的阵营，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，以“智能手机+NFC（Near Field Communication, 近场通信）+金融IC卡”的产品模式，反攻移动支付市场。

中国的移动支付市场已形成寡头垄断格局，支付宝、微信支付（背后通道是财付通）两大应用，占据了超过八成的第三方移动支付市场份额；在2015年第三季度，大约1.9亿活跃用户在使用支付宝作为移动支付工具，排在第二名的微信支付也已拥有超过1.5亿的活跃用户。包括银联在内的传统金融机构，全体缺席这类排名表。2016年，云闪付会不会改变这一格局？

苹果、三星助阵

2015年底，手机明星品牌苹果、三星宣告与银联合作，终于叩响了中国移动支付市场的大门。

目前一些中国手机用户已经收到了苹果发出的体验邀请码，对***le Pay的功能进行测试。“三个词：方便、快捷、安全，体验很棒。”一位来自NFC天线厂商的技术专家评价称。

据财新记者了解，三星很快也将邀请部分中国用户体验Samsung Pay产品。财新记者曾于2015年10月底在韩国体验Samsung Pay，在POS机上刷手机进行离线支付，整个过程亦快捷流畅。

***le Pay、SamsungPay分别在2014年9月、2015年8月正式推出，已在国外积累商用基础。Samsung Pay 在韩国上线两个月，交易量约10万件，累计用户约100万，累计交易额 1000亿韩元（约合5.5亿元）。

从技术原理上看，***le Pay和SamsungPay都是基于NFC的全终端（即在手机内集成NFC天线和安全芯片）移动支付模式，通过空中发卡流程，将银行经过动态加密的信息集成到安全芯片里，通过NFC传递交易信息、完成支付。简单说，相当于在手机安全芯片里加载一张***，其使用与刷***别无二致。

***lePay和Samsung Pay与银联的合作有许多共性。中国银联产品部副总经理蒋海俭对财新记者介绍，首先，银联与***lePay、SamsungPay合作都是基于云闪付品牌；其次，合作实现的功能都是基于硬件设备做云闪付卡的发行和交易，其空中发卡流程一样，且云闪付卡都是以Token（令牌技术，是一种将***相关信息转化为电子令牌的虚拟账号）形式存在，增强安全性；再者，它们都支持包括加载、注销、挂失、解挂在内的全流程云闪付卡管理，而且这种管理是双向的，如果用户手机丢失，可以通过苹果的“Find myphone”（寻找手机）删除卡内的相关数据，也可以打电话给银行挂失；最后，在使用上，***lePay和SamsungPay既支持近场支付，也能进行远程支付。

“不同之处主要是，三星除了支持NFC技术，还支持磁力安全传输技术，让用户能够在尚未进行非接触式改造的POS机上使用SamsungPay。”移动支付业内人士称，“该技术可以传递云闪付卡的信息，像磁条卡一样在普通POS机上使用，但由于***用了Token及动态数据的组合，与IC卡一样安全。”

三星方面也向财新记者证实，三星与银联的合作，既可支持NFC式的POS机，也可以支持磁卡式POS机。如此一来，在无需商户POS机进行改造的前提下，Samsung Pay就可以在绝大多数商户轻松使用，店员也可省去学习新操作方式的麻烦。

“SamsungPay的磁力安全传输技术其实对银联是具有吸引力的。银联推移动支付的一大障碍就是流程复杂、店员不会操作，三星可以从商户端解决这个问题。”上述技术专家认为，但是应用规模要看三星支持这一功能的手机能在中国卖出去多少，有多少消费者会因为Samsung Pay 而选择购买三星手机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按照人民银行的部署，到2017年5月底，中国所有POS机都将完成由磁卡向非接触式IC卡的改造，改造完成之后的POS机都会支持NFC技术，这意味着三星的磁力安全传输技术优势届时也将不再。目前，全国已经进行非接触式改造的POS机超过600万台，约占全部存量POS的六成。

关于合作如何分润,银联、苹果、三星和银行都不愿意透露。银行业人士向财新记者透露，无论是苹果、三星，在与银行体系谈移动支付时，目前更多的都是关注怎么给用户更好的支付体验，尚未谈及如何就手续费分成。三星方面也证实，目前服务本身没有产生利润。

“对于苹果来说，不进行交易分成实际是一种妥协。在美国，苹果基于自己庞大的用户影响力向银行收费，一般商家支付2%的手续费，苹果收取0.15%。但是，中国的金融机构形成合力，苹果很难向中国的金融机构要价。” 中国普天国际事业本部项目总监乔昕对财新记者说。

蒋海俭表示，银联与苹果的合作模式，跟苹果在美国与卡组织的合作类似，并不涉及其他更复杂的内容。苹果没有打破发卡行、收单行、卡组织的交易模式，一开始就坚定地与银联合作，和银联一起与银行沟通。银联明确要求合作的前提是符合各项监管规定，苹果对此也很认可，“它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符合监管要求的”。

蒋海俭介绍联动优势pos机刷卡流程，目前，苹果与银联合作支持的硬件要多一些，除了智能手机，还有iPad、***le Watch;三星主要是Galaxy S系列和A5/A7系列。

董峥认为，***le Pay、Samsung Pay的加盟，将扩大银联线下支付的影响力，尤其***le Pay在中国拥有许多“粉丝”，一旦上线，肯定会有一批用户乐意尝鲜，同时转化为云闪付的用户。而银联的目标之一，就是尽量提高用户转化率。

与支付宝们的战争

财新记者近日随机走进北京朝阳区一家菜市场，一位**的小商贩热情招呼客户用微信支付：“今天微信搞活动，刷微信可以省好几块钱。”她拿出自己的手机，生成二维码，客户只要用微信扫码就能完成支付。财新记者向她提起云闪付，问她愿不愿意用。她果断地摇了摇头：“添置一个POS机就要上千块，还要学习操作，太费事。”

2015年，以支付宝、微信支付为代表的第三方支付，加速布局线下移动支付，出租车、超市、便利店、医院、餐厅甚至菜市场、水果摊都已遍布它们的身影。正是依靠“用户口碑+商户低成本”，支付宝们在线下迅速开疆拓土。支付宝“双十二”五折大促活动联动优势pos机刷卡流程，仅此一天，首次到线下商户使用支付宝的用户就达1951万人次，参与的商户超过30万家，覆盖餐饮、超市、便利店、外卖、商圈、机场、美容美发、电**等八大线下场景。

支付宝们的本质上是线上支付，交易在线上，服务在线下。尽管支付宝也有离线支付，但在大多数用户的印象里，没有网络，微信、支付宝就没法用。

银联想抓住支付宝们的这一软肋，将离线支付作为突破口，基于NFC技术的移动支付可以完全脱离网络环境，并借此令人感觉更为安全。

三星方面向财新记者介绍，Samsung Pay只需要在一开始登录三星账户、注册***等环节需要联网。注册完毕后，用户即可离线完成支付。这一技术可以弥补移动数据网络不佳的地下车库，地下超市、商场，以及偏远地区。

支付宝内部人士告诉财新记者，支付宝也能做离线支付，但支付宝不刻意地去强调离线支付，支付宝希望给用户的感知是“任何时候都能进行支付”。一位中国移动NFC技术专家分析称，支付宝的离线支付必须建立在用户或商户某一端有网络的情形下。比如在地铁刷卡，支付宝需要花钱改造地铁闸机口，使之始终处于联网状态，这样用户端才能在断网情况下实现离线支付。

但一位移动支付业内人士认为，支付宝、微信的这种离线支付，安全性比NFC要低得多，一旦受到攻击缺乏强大的防护能力。

“关键还是支付场景问题，就是在某个场景下让用户最先想到使用你。”一位**观察人士指出。

支付宝们从线上往线下延伸，需要搭建各类场景生态圈。譬如微信除基于自身平台做Q币充值，也在线下布局城市服务、生活缴费、购买电影票等场景；支付宝自9.0版本就开始加入“商家”“朋友”两个一级入口，瞄准商家线上线下联动。

蚂蚁金融服务集团支付事业群总裁樊治铭曾在接受财新记者***访时指出，支付是个很基础的东西，支付的制胜点在支付以外。对其他支付企业而言，支付就是支付；但对支付宝而言，意味着人脉关系、场景关系、信用记录等。这些才是支付宝未来的方向。

支付宝内部人士对此补充称，支付宝为商家提供的是基于支付能力的流量经营、数据分析等一系列服务，譬如使用支付宝的商家可以进驻口碑平台，可以了解用户习惯，可以对用户做精准化运营。

“在帮助商户做运营分析层面，银联需要在传统支付业务基础上提供更多增值服务。我们正在努力。”蒋海俭说，“我们倡导开放共享，把支付变成大家共享的能力，而不是某家商户独享的能力。也就是说，不是某家商户做得好，我就给予政策倾斜，而是集中精力做好商户自己的事情，我们都一视同仁的提供平均的支付能力，在支付的安全性、效率上帮助它。”

上述移动支付业内人士认为，从银行体系来看，将跨行的数据整合起来给用户提供服务，现在还做得不够好；但是单独一家银行能够给商户提供的服务，包括运营分析服务，应该可以做到和支付宝一样。

蒋海俭表示，云闪付未来不仅要在支付场景上下功夫，还要进一步提升支付体验。银联将对信誉高的商户提供300元以下免密免签，用户只要拿手机碰一下POS机，一两秒即可完成支付，“这个体验比扫码要好”。目前，这项服务正在逐步试点推开。

拿手机轻碰一下POS机就可完成支付，这对用户是不小的诱惑。相比之下，在支付宝的流程中，需要打开***，调出支付指令，扫码，确认交易。当然到底会有多少商家接受并使用NFC，还要看银联的推广能力。

“银联或许有更多的金融**，或许能开发出比支付宝们更安全、体验更好的产品，但是银联是否有支付宝们的高效率？微信支付只有200多人的小团队，能够走街串巷与小商铺打交道，把产品铺到社区便利店，银联能不能低到‘尘埃’里，与它们拼速度、拼效率？ ”乔昕表示谨慎怀疑。

各方角力

蒋海俭称，银联坚持走“智能手机+NFC+金融IC卡”的道路，这是未来的发展方向。但银联的这条开放合作道路，需要面临一长串产业链环节，整合各方关系。

此前银联曾探索过多种产品形式，包括和运营商做SIM卡模式，联合银行做SD卡模式，以及和苹果、三星推全终端模式。现在，银行体系主导的SD卡模式已经不再大力推广，只是在部分垂直行业和有需求的个别地方做，比如内蒙古、黑龙江等。与此同时，一种新的产品形式HCE（Host CardEmulation）出现，给了银行体系新的入口。

HCE指基于主机的卡模拟，而非基于硬件的卡模拟，不需要在手机或SIM卡中安装安全芯片，而是由手机中运行的一个应用或云端的服务器完成安全芯片的功能。“只要是NFC手机拥有4.4.2以上的安卓系统，就可以从银行入口自行下载HCE模块，实现移动支付。”上述移动支付从业者介绍。

安卓系统的手机五花八门，安全芯片***用的标准也可能不同，银联以HCE来统一安卓手机的移动支付体验。银联将SIM卡模式、全终端模式、HCE模式都整合至云闪付品牌之下，这样，不管用户用什么样的手机，使用哪个运营商的网络，都可实现移动支付。

银联做足了开放合作姿态。财新记者从知情人士处了解，银联跟中国排名前十的手机厂商都在商讨类似三星、苹果的合作。前些年，银联跟一些手机厂商做过一批产品，但是2014年9月***lePay在业内树立了高标杆，这些手机厂商又紧急调整产品方案，预计2016年上半年陆续会有类似三星、苹果支付体验的产品推出。

“我们肯定会主动发展手机厂商，但我们更希望手机商主动来找我们，希望它们有为手机用户建立良好移动支付生态的意愿，毕竟这也是手机的一大卖点。”蒋海俭称，银联希望与手机厂商的合作是全系列产品的合作，而不是单独的谈一款手机、一个型号的合作。

增加NFC功能及内置安全芯片需要成本，银联是否会给予手机厂商相应的补贴？接近银联人士表态，目前，银行体系不会就合作给予手机厂商交易分成，也不会直接给手机厂商终端补贴，但是会有一些额外的增值服务或增值收益，“譬如在共同发展用户、拓展手机销量等层面进行一些合作，这是一个共同投入、共同培育市场的概念”。

随着苹果与银联合作推出***le Pay，银联在手机厂商中的话语权也逐渐增加。深圳一家市场排名前列的手机厂商人士对财新记者表示，一旦***le Pay促使苹果销量大涨，所有品牌厂商都得跟进，这不是谁给不给补贴的问题，是手机自己的市场竞争问题。

在中国现有的金融体系下，手机厂商不大可能绕过银联直接去和各家银行对接移动支付。上述接近银联的人士称，从技术方案上看，银行只要跟银联对接，经过检测认证就可以上线，接入到***lePay、Samsung Pay等支付入口。“未来还有更多的银行和我们合作，比如***lePay现在合作的是15家银行，到2016年年底可能就有几十上百家银行参与合作。”蒋海俭称。

一度力推NFC移动支付的运营商，此刻备显落寞。从技术角度，银联租用SIM卡空间与使用手机厂商的安全芯片空间是一个道理，运营商、手机厂商都是通道，仅负责***相关信息的注册、加载、注销，而真正的交易数据都是在银行体系内运行的。若运营商不能吸引到足够的用户，银联完全可以基于全终端或HCE模式绕开运营商，如此运营商就可能变成“鸡肋”角色。

当然，运营商有自己的优势。“相较于全终端方案，运营商可以对SIM卡里的银行信息做更好的管理。毕竟一部手机可能只用一两年，SIM卡的号码却不会轻易变，且运营商对银行账号的加载、注销等反应更及时。”上述中国移动NFC技术专家称。

现在，手机厂商和运营商都需要以用户规模来向银联要更好的合作条件。中国移动希望在NFC移动支付格局未定之前再搏杀一把。据财新记者了解，中国移动在2015年12月召开的工作会议上重点提及发展NFC移动支付，要求各省分公司、子公司全力配合，在主要城区的营业厅里主推具有NFC功能的SIM卡。知情人士透露，截至目前，中国移动已经发放了约600万张拥有NFC功能的SIM卡，活跃用户超过200万。

中国移动相关人士表示，NFC移动支付才刚刚开始，若中国移动加大投入力度，聚集**真正去做NFC，依靠中国移动庞大的用户群，转化过来的NFC移动支付用户肯定不少，“关键在于中国移动是否有灵活的体制机制去做这件事”。

银联方面则表示，手机厂商能够对手机完全定制，不管是从实际的产品效果还是使用体验都是最好的，若有手机厂商愿意做全终端模式，银联肯定支持；而在运营商层面，它们对手机厂商还是很有影响力。“我们还会与运营商继续合作，将现有产品完善升级，给用户一致的体验。”蒋海俭说。

银联很清楚自己在NFC移动支付里的角色，一端是联合智能手机厂商、银行或运营商为用户提供发卡、管理服务，一端联合收单机构发展更多的商户。“银联居中推动、大家共同发展”。

“运营商和手机厂商都肯定不愿免费为银联做嫁衣。现在，它们都没有向银行体系收取费用，谁知道未来移动支付用户做大之后，它们会不会找出新的合作模式？”上述移动支付业资深人士称。

反观自成体系的支付宝、微信，它们完全不涉及手机厂商、运营商、收单机构等复杂的产业链，通过生活服务平台将更多的用户和商户联系在一起，更有效地运营用户。一位运营商人士称，在国外，基于NFC技术的机卡模式确实是主流，但是在互联网野蛮生长的中国，支付宝们的未来谁能说得清呢？

董峥认为，支付宝们与银联的战场主要在小额支付上。在大额交易层面，以卡片为基础的支付模式仍占主导地位，但不排除支付宝们***取“农村包围城市”的策略，在未来进攻大额交易市场。

“未来，银联和支付宝们谁也不可能消灭谁。它们是共存的状态。而银联现在做的是通过云闪付变防守为进攻，争夺移动支付。”董峥说。

蒋海俭表示，消灭现金才是银行、卡组织最大的任务，而不是消灭支付宝和微信，“只要有志于带动电子支付，我们都欢迎，前提是大家都要守规矩”。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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